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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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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太後娘娘,”裴老夫人鼓起勇氣,出言試探,“這種事,的確是做長輩的不應該。只是,為何要與臣婦二人提及?”

“為何?”裴行昭撚著白玉珠,示意一旁的李江海、阿嫵退下,“你們不清楚?”

裴老夫人和裴夫人相視一眼,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。

“你們不是喜歡說以前的事情麽?”裴行昭給自己斟了杯酒,慢言慢語的,“不是喜歡說我哥哥病死前後的事情麽?”

隨著恐懼的加重,裴老夫人的聲音有了幾分沙啞:“行簡的事,全怪我們,我們真的知錯了。在人前提及陳年舊事,也是得了太皇太後的吩咐,不敢抗命,這才……”

裴行昭懶得計較話中的真偽,只是問:“若是違抗太皇太後,她會把你們怎麽樣?”

“少不得給我們一些苦頭,之前進宮那次,太後娘娘也是知道的。”

“她會給你們苦頭。”裴行昭緩緩頷首,“我心裏不痛快,又會把你們怎麽樣?”

“太後娘娘,行簡已經不在了,您還有行浩這個胞弟。”裴老夫人抓住機會懇求加規勸,“您信臣婦一句,等行浩考取功名,步入仕途,一定會盡心竭力效忠您。退一萬步講,您是太後,裴家是您的娘家,不論哪一個人,即便是為這潑天的富貴榮耀,也會為您鞠躬盡瘁肝腦塗地。”

裴行昭只道:“我說過,我討厭行浩,早就想過打死他得了。”

“……”裴老夫人心裏騰出一小塊地方,用來憋屈:這個死丫頭,怎麽就不能說人話?

裴夫人眼中浮現出淚光,“太後娘娘,行浩可是您一母同胞的弟弟,說這樣的話,我們聽著刺心,您心裏也不會好過,又是何苦……”

裴行昭冷冷地端詳著自己的母親,“又要哭?在我跟前兒哭一個試試?”

“……”裴夫人竭力把眼淚逼回去。

裴行昭端起酒杯,慢慢地一飲而盡,“對著我,卑躬屈膝戰戰兢兢,連哭都不行,是何滋味?你們不知道吧,我早就在等這一天。”

“太後娘娘心裏委屈,便是我們的罪過,您只管發落。”裴老夫人說完,攜裴夫人跪倒在地。

“嘴上這麽說,心裏在罵我是白眼兒狼、喪門星。”裴行昭側轉身,意態慵懶閑散,“宴席間,左一眼又一眼地剜我。你們總是把人當瞎子聾子。”

婆媳兩個明智地選擇了沈默。

裴行昭一面斟酒一面道:“祖母,您有沒有仔細看過行浩的樣貌?”

裴老夫人一頭霧水。

裴夫人的面色發生了很細微的變化,她有預感,行昭要整治自己,偏偏不能接話,接話就是心虛,就是欲蓋彌彰。

“沒事兒細看看,所謂的與我那三分像,是像您的長媳,另外七分——”

裴老夫人擡起頭,等待下文。她什麽都沒想,或許,是不敢想。

裴夫人不可置信地望向裴行昭。

裴行昭給了二人一個憐憫輕蔑並存的笑容,“今日之前,你們以為太皇太後便是僅憑輩分也能壓制我,做夢也想不到,她會摔這樣一跤,很難再爬起來。”

裴老夫人聽她轉了話題,不免失望,而對於她所說的,只能默認。

“是你們的愚昧,害死了我哥哥,卻要把罪名推到我頭上,當時若非三叔仗義執言,我這條命恐怕都要折在你們手裏。”裴行昭目光平和,沒有絲毫怨懟,話卻如刀子一般,“祖母本就是糊塗東西,明明自己是女子,卻把女兒孫女當換取家族利益的物件兒,您出嫁前,是不是沒被當過人?小賤人、死丫頭、賠錢貨是不是您在閨中的名字?這樣的人,卻生出了爹爹那般人才,我真是替他引以為憾。”

裴老夫人抿緊了唇,胸腔劇烈地起伏著。

“祖母如此,我認倒黴,也勉強能理解,可我理解不了自己的娘親。終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,為何狠下心置之於死地?”

裴老夫人聽著,意識到了當年那件事裏的怪異之處。

沒錯,她不待見女兒孫女,可行昭是長子在世時的心頭肉,長媳便是只為著夫君,也會予以照拂。可她要處置行昭的時候,長媳一句反對的話都沒有,甚至積極地幫她做足圓謊的功夫。

為什麽?

她轉頭看了長媳一眼,又眼含探究和懇求地望著裴行昭。

裴行昭才沒給她當場解惑的好心,視線落到裴夫人面上,“四年前,三叔為國捐軀,我護送他的靈柩回京,算是重回了家門。他出殯後,我病倒了,巧的是娘也病了,還是會過病氣給人的情形,去了別院將養。我有沒有記錯?”

“沒有,沒記錯。”答話的是裴老夫人。

“我見好之後,因著軍情緊急,先帝傳旨奪情,需得從速趕回軍中。娘仍不見好轉,我不能去探望,她也不能相送。

“那天,我出了城門,想起三嬸痛不欲生的樣子,就想見見娘親。”裴行昭自嘲地笑了笑,“我想著,她喪夫、喪子時,年歲沒多大,她心裏的殤痛,我從未分擔過。

“我哪怕在她房門外磕個頭辭別,也是應當的。

“於是,留下隨從原地等候,獨自策馬去了那所別院。”

裴老夫人目光灼灼。

裴夫人腦筋一刻不停地轉著,嘴角抽搐了一下。

“把門的人告訴我,夫人身子不妥,也不想見大小姐,有什麽話寫信告知。”裴行昭又自嘲地笑了,“我瞧著下人的神色怪異,懷疑娘被我的仇人威脅甚至禁錮在了別院。

“於是面上說好,策馬離開,走出去一段卻棄馬返回去,潛入別院,一探究竟。

“可我看到了什麽?聽到了什麽?

“娘還記得麽?估算著時間,仔細想想。”

裴夫人眼神覆雜,全然是有苦難言的樣子。

裴老夫人想出言詢問,轉念就打消這心思。行昭想說,她攔也攔不住,反之她如何也問不出。又何須問?回到家裏盤問長媳不就得了?

“從那之後,除了你們上躥下跳幹涉我的婚事、公務,我與家中不通音訊。先帝要我進宮,初時透露消息探我的口風。起先我抗拒,因為志在仕途,後來想想,若是把皇太後做得風生水起,益處可比做官多得多,其中一個益處就是,我不需再被你們煩擾,想見就見,想發落就發落。”

裴夫人恐懼憤怒到了極點,反而冷靜鎮定下來,她擡眸,凝住裴行昭,一字一頓:“太後娘娘到底何意?”

裴行昭又緩緩地喝盡一杯酒,“哥哥的賬,我要清算,給你們一個月斡旋。不是誠心向佛麽?這次不妨也求求神佛,看你們能否如願。”

裴夫人唇角現出意味不明的笑,“倘若追究,對你有什麽好處?”

裴行昭漫不經心的,“那些不打緊,我就圖個心裏舒坦。”

“若是沒有母族的支撐……”

“混賬東西太多的母族,不要也罷。”裴行昭視線鋒利地看牢裴夫人,“居然還敢要挾我?你以為你是誰?你的行徑放到任何人身上,我少不得將之挑斷手筋腳筋,留著一口氣,瞧著我怎麽整治你疼到骨子裏的次子。你討厭我,我厭惡你,這早已不需明言。”

“要我們沒臉,你就臉上有光麽?!”

裴行昭挑眉,周身彌漫起森然的寒意,“要你們沒臉而已,為何要牽扯到我?做這種局有多難?到此刻還有底氣跟我橫,你到底是不怕死,還是生來就不知廉恥?”

已到裴行昭隨時翻臉降罪的地步,裴夫人要是再敢有二話,那就真的是想橫著出宮了。

她們,早已是掛著母女名義的陌路人。

裴行昭又斟滿一杯酒,喚李江海:“明日傳懿旨到裴府,裴老夫人、裴夫人抱恙,一個月之內安心將養,宮中請安、宴請一概免去,著裴二夫人代替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送她們回暢春閣。”

李江海領命而去。

阿嫵進門來,擔心地望著裴行昭。她耳力絕佳,適才雖然在門外,可裏面說的話,卻是聽得分明。

裴行昭端起酒杯,“來一杯?”

阿嫵哭笑不得,“不要。您已經喝了不少,要不要備醒酒湯?”

“沒話找話,”裴行昭失笑,“我可有千杯不醉的名聲在外。”

“的確是沒話找話。”阿嫵走到她身側,“聽著您之前那些話,奴婢擔心,裴家兩位夫人會徹底與您決裂。”尤其裴夫人。

“於我有害的事情,她們沒能力做到。而且,婆媳兩個回府後,不掐出人命來就算好的,哪兒還顧得上別的。”

阿嫵一笑,問道:“您說的那些,是不是為了挑撥離間?”直覺是這樣的。

要知道,她家小太後,不論用兵和為人處事,奇招損招都是信手拈來,只有你想不到的,沒有她幹不出的。

況且,如果裴夫人有背叛夫君的行徑,又有著狠心將女兒發賣出去的前因,裴行昭怎麽可能留著裴家到如今?那不合她心性,甚至不合情理。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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